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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裴水】我执

*《师兄和剑》的番外,准确说是前传。简单写写,关于师无渡剑鞘上奇怪的暗纹。


宝剑赠英雄。师无渡原不认为裴茗是什么盖世英雄,直到他亲见裴茗拔剑。龙吟虎啸,剑寒九州。见过明光将军拔剑的人,再不情愿也该承认,他的确是个英雄。
英雄爱宝剑。而裴茗像不太爱惜自己的剑。
那日他游龙似的剑斩妖伏魔,劈开漫天黑瘴。剑光如月轮,照彻山河。云巅之下,万千百姓跪伏,喜极而泣:“老天保佑,明光将军显灵了!”裴茗见此情景,并无得色,随手把剑一扔,踏雾穿云而去。
师无渡负手立于云端,遥遥尽收一切。水师扇露出眼底恰浓的冷霜,蜿蜒十里冰河。“北方武神,好大的气势。”
剑使得那般好,竟这样不爱惜佩剑?师无渡虽非武神,却也疑惑。所以他邀裴茗来后,有些踌躇。指尖反复摩挲光滑剑鞘,终于递了出去:“将军观千剑,定然识器,凡铁看不入眼。师某这柄剑,不知尚过得去否?”
裴茗惊讶中饮尽,双手接过,咯拉一声拔剑出鞘。剑身精纯,仿若寒星。“好剑!不知,水师大人这是何意?”
师无渡神色淡然,斯斯文文饮下手中辗转的酒。“得明光将军青眼,是此剑三生之幸。若不嫌弃,就收下吧。”
裴茗归剑入鞘推回:“无功受禄,怎么好意思。”
师无渡放下酒杯,幽幽道:“看来将军有明光剑在侧,天下宝剑皆难入眼了。”这话夹枪带棍不中听,他堂堂水师什么时候被人拒绝过?
裴茗的目光变得复杂,眸中光华流转忽而迟滞。灯花噼啪轻响,他方慢慢开口:“那不是明光,我没有佩剑。”
彼时师无渡未打听裴茗来历,不知日后被列入四名景的“将军折剑”。他不过听闻,飞升没几载的北方武神实力强劲。结党营私也罢,曲意逢迎不曾,多个强大的朋友比多个强大的敌人好。也不是随便谁都配得他水师无渡一杯酒的。
裴茗摇头笑笑,继续说:“水师大人一番好意,裴某再推辞,岂非不识好歹?若不嫌弃多我个不成器的朋友,我便收下了。”
“如此甚好。”师无渡眉尖倨傲地一抖,为二人满上。烛火摇曳,他侧脸蒙上层暖玉颜色,眉峰如经丹青妙笔勾勒,浓淡适宜。裴茗对上那黑得刺骨的眼,不觉冷,无端心痒,想伸手摸摸看是不是黑琉璃珠子的镶嵌。
他当然知道师无渡绝不会仅跟他交个朋友,那有什么关系?裴茗悠悠饮罢一盅,偷觑着师无渡难得柔和的棱角。他也不仅仅想跟师无渡做朋友啊。
一盅红尘碰,十年莽然客。稀里糊涂的,水师大人喊着喊着,成了水师兄。
又是金吾不禁夜。
裴茗掸去遍身风霜,添酒回灯落了座。他为自己倒酒浇喉,教温度适中的酒熨帖了五脏六腑,语带戏谑:“上元佳节,不用陪青玄?”
师无渡怀抱热乎乎的酒坛子,冷哼:“吃到一半跟地明仪跑了。小白眼狼。”
裴茗大喇喇勾了师无渡肩膀,“弟大不中留。喜欢什么去做便是,总比老来后悔强。”
师无渡没拍掉他的贼爪,凑近道:“哦?那裴将军在后悔什么。”他双目清明,眼尾不觉间沾染酒气,揩了抹胭脂般好看。
裴茗似笑非笑望着他,一瞬不瞬。他还没放饮就已醺醺,忘形地说:“后悔没见过水师兄的女相,死亦有憾。假若能与女相的水师兄秉烛夜话…”
师无渡顿时垮下脸来,抽出腰间水师扇蓄势待发。
裴茗求饶:“开玩笑开玩笑,好师兄,放我一马。”嘴上偃旗息鼓,内里贼心不死,“水师兄如此不解风情,怕没有大姑娘小媳妇敢瞧上你。”
师无渡莫名其妙,不明白个中关联。“我是神官,怎能和凡人在一起?”
哦,神官与神官就能在一起了。裴茗想。他面上仍一派似笑非笑:“水师兄远离红尘,自然不知晓情之一字的妙处。”
师无渡受了裴茗蓄满笑意的目光,迟钝地觉出不自在。他借酒压下心里乱哄哄的不自在,开腔如常冷嘲热讽:“这点我确实不如裴兄。万花丛中过,片叶都不留。不仅有大姑娘小媳妇,还有痴情女鬼苦追百年。”
“唉,哪壶不开提哪壶。”裴茗摸摸鼻尖。
“听闻那女鬼姿色尚可。”这下轮到师无渡戏谑裴茗了。
裴茗摆摆手,前尘旧梦已然无法拾回细数,多说无益。他眼角瞟着师无渡:“姿色?若水师兄愿意…咳,我不说了。喝酒喝酒。”
推杯换盏过,醉罢一帘春。那天晚上,裴茗仗酒胆搂了师无渡。师无渡的背脊看上去铮铮,实则单薄得很。正如他对自己的苦难轻描淡写,只嚣张得浓墨重彩。“水师大人日理万机,独独把自己消瘦了,怎么行?”
师无渡的下巴搁在裴茗肩头,似醉似倦皱眉:“怎么今夜这样冷…”昏昏沉沉的,合上了眼皮,呼吸安静而清浅。
裴茗用自己的裘袄裹住他,打横抱起,仔细放上榻。他在床前凝视一阵,迟疑着,做贼般,俯身吻了吻师无渡的额角,轻手轻脚离去。万花丛中过的人,有了不敢惹风惊花的时刻。
极轻的脚步声渐远至不可闻,师无渡缓缓张眼。酒不醉人人自醉,说来好听,不过在心照不宣地装醉。
贪欢时刻不多得。仙路险恶,世情不堪,师无渡指尖滴答的鲜血不允许他做听潮的局外人。白话真仙卷土重来,不祥的预感昭示一场东窗事发。
临别关头,他向裴茗问起那把剑。
裴茗愣神。“一直在殿里最中央的位置挂着,我取来给你看。”他钻进隔壁大殿,不多时抱了剑归来。仙京养人亦养兵器,乌木鞘,水波纹,颜色如新。“怎么了?”
师无渡接过剑观看,低垂眼帘藏好山雨欲来。他问:“你觉得它如何,实话实说。你当时可好像不大愿收下。”
“情愿肯定情愿。”裴茗发觉他的水师兄今日略显反常,斟酌片刻,“非挑出个美中不足,是剑鞘素过头了。”
“好。”师无渡长长舒一口气。“裴兄,我有一事相托。假如我有什么三长两短,劳你多照拂青玄。”
裴茗惊得剑险些脱手。他握稳剑与心神,似懂非懂不愿明白。“怎突然说这种话?”
师无渡笑容凄然,“从前你告诫我,要想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我今日才窥见因果报应的端倪。”他话音直转,眼神亮而锐利,“但我不后悔!重来一次,我照样会给青玄换命,绝不后悔。”
裴茗叹息。此刻除了叹息,他又能做什么。“你害怕了?”
“我害怕了。”师无渡说得堂堂正正,光明磊落。他于人间奔波,犹有挂碍,倘若失去师青玄,便真落得赤条条来去了。
“我答应你。”裴茗自认为颇有原则,可这一丁点对师无渡形同虚设。
师无渡把剑递还给裴茗。二人的指尖在横亘剑身上短暂交会,连带还剑动作郑重。现实中明日扑朔的诀别与戏文中的生离死别竟有了重叠。奈何裴茗不是霸王,师无渡更非虞姬。他们敬完彼此一杯酒,八千子弟就此散尽。裴茗所能给的,师无渡肯要的,只这一句承诺。
虽然裴茗希望他此生不会有践行诺言的机会。
“水师兄,你一生狂傲,却落得如此下场,连你是否瞑目也不知道。当真是站得越高,摔得越狠。人生百态,样样都逃不过,即便人上为神,也终归不能幸免。”冷静镇定,哀伤得有限,似乎裴茗才是局外听潮之人。惟他自己知道,他不是。他始终站立在师无渡的方圆,拂了一身还满。

前世轰然落幕。
那双黑得刺骨的眼,再看不见了?他不肯信。
那把剑高高悬挂在殿中央,宛如一个遥不可及的梦。裴茗坐在尸骨无存的梦里,长长久久地擦拭那把剑。
后来十数个春秋暗换,重活一遭的师无渡给自己锻了把剑。他手捧漆黑剑鞘出神,不知为何,决定给它刻繁复暗纹。是讨谁的喜欢,他自己也不清楚。
又是团圆中秋时。
普普通通的乌木鞘,普普通通地素净硬朗着。那剑原本稳稳当当挂着,蓦地啪一声掉下来。
今生才算开场。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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