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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双玄】水云身

#双玄除夕24h

#8:00


*无病无灾的状元贺玄x顺利飞升的神仙青玄。太久不写古风了,恍如隔世。



1


你相信有神仙吗?白衣道人挽起拂尘,信手折了一枝桃花。进香的姑娘被这段凭空的雪色晃了眼,不见桃花,只见眉心一捻朱砂,莹莹卧雪。


风水二师佑我一方福泽,自然是要信的。妙儿拜完被打断的三拜,回以道人一笑。被荆钗素衣包裹的年轻身体,怀抱对未来的万种柔情,把最后几个铜板换作三柱香,拜了没人不信奉的神。一个本该动人的故事。


如果他们不灵了,你还会信吗?白衣道人支起下巴,饶有兴趣地打量她。拂尘在他身侧扫来扫去,像一条不安分的尾巴。妙儿在这种目光中不自在地低下头,嗫嚅着说,我……我也不知道。这儿没人不相信神。


白衣道人叹出一朵小小的云。他摇头,罢了罢了。忽一阵风自湖上送来,妙儿抬起头,面前竟连片衣角也不剩。清朗的少年声音旋在她头顶:好姑娘,你要嫁的人可是个状元郎。别嫁错啦……


被折断的桃花躺在姑娘裙边,仍是枝上颜色。



2


那一年春天刚到,化不开的料峭。


桃花尚未逐水飘零,江湖的大雪也未吹满弓刀。仙列九重天,人登黄金台。一切露新芽的消息被春风打着旋儿,吹过茶楼乐坊,大街小巷,神武道一念桥。


人间谈论的是贺家小子连中三元,仙京八卦的是风师下凡历劫。听那帮嘴碎的小仙儿说,是情劫。


师青玄并不清楚那些。他在蜚短流长中打惯了滚,一万年端的白衣若雪。什么情呀爱,在仙京那种地方,不过是灌两耳空穴来风。他满心满眼是人间的妖娆风月,没成想落在一个巴掌大的小镇。


师青玄仰头看牌楼上的题字,博古镇。字倒是有趣,遒劲欲飞,执笔者当属心有丘壑的高士。他走进去发现,这儿只是个普通的镇子。热闹得中规中矩,也并无异象或妖气。


谁来度我?


师青玄在集市上溜达,扇坠香囊琳琅满腰。活脱脱一个走鸡斗狗的膏粱纨绔,哪个正经儿郎见了,都要惋惜白瞎了好皮囊。师青玄一眼看穿过路客的腹诽。他反而奇怪。凡人被寿数和所谓正道障目,可珍珠白玉,锦绣皮囊诞生于世,不就是供人享用的吗?


他百无聊赖,玩心大发钻进街边一家衣料铺子。再踏出来,就成了风师娘娘。满街没有一个漂亮姑娘敢穿这样艳的红,压不住的颜色,穿了也不出彩。而他师青玄没什么不敢,捏个诀化女相衬这水红缎子,大摇大摆登上了镇上最大的酒楼,那个最好的位置。


小酌三巡,楼下掀起一阵喜气洋洋的嘈杂。酒楼的小二倚柱一望,哎呦一声。师青玄问,他则说,我们镇上的状元郎回来啦。牌楼上的字就是他题的。


状元郎。师青玄就着陈年的竹叶青把这三个字呷一遍,咂摸出几分兴味。他半个身子趴在美人靠上,探头去看。


状元郎果真俊俏。戴着大红花,不知为何着一身黑袍。千里冰封在他眉间,雪砌棱角和师青玄不分伯仲。眼窝深邃得好似异族人,如若笑上一笑,那便该是春野化冻,涌开春江十里。


师青玄拂袖倾了一樽酒,正浇在状元的大马前头。醇酒落地,转瞬绽一丛鹅黄小花。人群惊呼,蝴蝶从花心晃晃悠悠飞出来。状元郎皱眉抬头,恰对上师青玄粲然一笑,朝他挑眉。状元郎仿佛被空气烫到了,立刻低下头,赶着马快步走远。


师青玄在那一刻知道了要度他的人是谁。他笑眯眯地问小二,你们状元郎叫什么啊?小二话音一顿,吐出后来师青玄念了千万年的名字。贺玄。姓贺,单名一个玄字。


师青玄坐回去得早。若再等一会儿,就能看见,驾马疾行的状元郎在临拐角时回了头。



3


贺玄家附近多了个摆摊的白衣道士。一柄拂尘,一贴红纸,便称能算人命格。


原本只是邻里街坊看年关将近,图个吉利。这道人算得却意外准,凡事转到嘴边留一半,是个聪明的。十里八乡皆有慕名而来的人,听闻了道士生得天然风流,这些慕名者中又多了些姑娘媳妇。


师青玄在贺玄门前敲锣打鼓好几天,也没得到一点水花。那身黑袍的来由,倒一打听便知。在贺玄中状元前一周,他的父母死于夤夜走水。据说是因冬夜没钱买炭,烧草梗取暖,一不留神,整个草屋便葬身火腹。万幸是他妹妹害了风寒,隔壁邻居好心领到自己屋子里,容小姑娘暖和一晚上。这竟救了小姑娘的命。


翻翻命格簿就能发现,贺玄的命格好得出奇,他家人的命格则差得出奇。仿佛尽着谁的愿,把全家的运气孤注一掷在他身上。


事出反常必为妖。师青玄抖落命格簿上的浮灰,全然不记得这东西是自己哄着骗着顺出来的。一抬眉,缩在院墙后面的小姑娘教他的眼风捉个正着。跟贺玄三分相似的浓重轮廓,轻易使人过目不忘。师青玄朝她招了招手。


你叫什么名字?他生得柔和,放软眉眼的样子更似春水。小姑娘放大了胆子,脆生生地说,我叫贺清,三点水的清。


我给你算一卦,不要钱。把你的生辰八字写下来吧。师青玄将红纸往前推了推,贺清却低了头背过手去。我哥哥不喜欢这些。她低头窜进了院子。


师青玄抱着雪白的拂尘,盯着贺玄家院墙若有所思。


在那之后,贺玄家多了棵聒噪的过墙柳。师青玄寻着各种法子,各种物件儿,逗小清儿开心。他觉得贺玄有意思,贺清有故事,都比外面的轻浮声色有意思。当师青玄教贺清唱起曲儿,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贺玄终于坐不住了。


他推门而出时,师青玄唱到暮霭空销十六春。半抱琵琶,眉眼胜画,贺玄乍看几乎要把他错认成姑娘。一掀眼,笑弯了情目长眉,让贺玄无端眼熟。他戏谑地说了句,状元郎。贺玄耳朵莫名红了,碎发挡住他稍纵即逝的无措。于是扬起脸来,他又恢复了皱着眉的样子,问,你究竟想干什么。


你相信有神仙吗?师青玄收起琵琶,为它裹上一层水红缎子。


无聊。贺玄搂过贺清,把她往房间里赶。


师青玄凝望他挺拔的背影,突然被一阵悲哀击中了。你本不该做状元郎的,对吗?贺玄身影一僵,转过身来,跌进师青玄眼底镜湖般的慈悲。他不愿意,可师青玄眼中水光太盛,如有泪高悬,将倾未倾。而师青玄又太美,比许许多多美人更美,所以贺玄也见不得他流泪。


如果你是神仙的话,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穷人了。贺玄背过脸,撂下这句话,揽住贺清消失在师青玄视线中。


师青玄只留下一声长而浅的叹息声。他到人间后总叹气。



4


贺玄以为师青玄不会再来了。而师青玄是入怀的清风朗月,你抓不到,也猜不准他。他在红日照遍青瓦的时候又爬上了贺家院墙。


跟我做神仙去吧,好不好?师青玄唰地展开折扇,逍遥自在。他分明是个道士,却生一副菩萨心肠,一副庄严宝相——唯有冲贺玄飞眼的时刻十分不端庄。贺玄望着他却想,他那身白衣服永远不会脏吗?


他是为我好。贺玄心里有这样一个声音,毫无来由地给了他朝师青玄张开双臂的勇气。他没什么表情说,你先下来吧,我接着你。


师青玄被突如其来的一句砸愣了。回过神来捏起衣摆直身,颤颤地说,那你可接好了。即使他自己一跳便能稳稳着地。


他郑重地一跃,贺玄半分不差地抱了满怀。这小神仙好轻,像抱了一团温软的云。贺玄想着,就忘记把师青玄放下来。


师青玄对上贺玄的眼睛,登时又笑得开怀,伏在宽广的肩膀上笑得一颤一颤。贺玄抱稳他,等他笑够了,把他轻轻放下来。师青玄脚沾了地,故意凑近贺玄去看他的眼睛。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,说,很好看。


再好看贺玄也是不会去做神仙的。贺玄耳根短暂而隐秘地红了,他说,我没有做神仙的命,你别费心了。我会入朝为官,做有益于天下生民的事。


师青玄固执得很。他昂起头,像只斗志昂扬的小凤凰。他说,贺玄你听好了,在你身上花心思,不叫浪费。我要你做神仙。


即便师青玄知道,贺玄的命格过度透支,单薄如风化了的古书,脆到一阵不值一提的风就能把它捻作灰烬。他看这个男人顺眼,不能让他按自己的命格走下去,入朝做官,受尽欺辱倾轧,机关算尽,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结局。


贺玄拿他没办法。他从见他第一面,就拿他没办法。但师青玄固执,贺玄也分毫不让地坚定。下月他就要赶赴京城了。他说,我不信神佛,我也不信时运永远不济,命途永远多舛。不信是我的道,信是你的道。因果劫难,那是我的命,旁人改不了,也担不得。


师青玄没有说话。老旧柴扉嘎吱响了两声,那日在风师庙进香的姑娘愣在门口,手里捏着新绣的香囊。妙儿。贺玄叫出了她的名字,有些许诧异。姑娘看他的眼神却是再明澈不过。


我记得我说过,你是要嫁给状元郎的。师青玄想起来,歪头笑笑。捞起案上的酒壶,摇摇晃晃走出门去。他一面笑一面高唱:茕茕江海水云身。壮悔花时未化尘……


妙儿看师青玄的背影看了好久。她转过头来,犹豫着说,我记得这里刚才没有酒壶?


贺玄闭上眼,听见渺远的笑语若银铃,一把琵琶断在青石子路上。他说,有的,我记得有。



5


贺玄回京前夜,师青玄半夜翻了他的院墙。


夜风逮袍,师青玄挟半袖风推开门,跨坐在长板凳上,一挑灯花。听人说,新婚夜时就会挑灯花。


贺玄没有言语。他披件外衣坐在案前,胡乱勾画几笔,开始研墨。轻而低缓,低缓得近似温柔,这种温柔应用来为他的新娘研胭脂。


你是不是因为我是个男人,才不喜欢我?师青玄扯住贺玄衣领,要他抬头看自己。许是醉了,一身醇厚的酒气扑在贺玄身上,烫得他也快醉了。师青玄信手捏了个诀,一扫袖子。你看我是谁。他化了本相的女相,裹着那条水红的裙子,委委屈屈地靠在贺玄肩头。


我知道你是谁。你是小神仙。贺玄拍拍师青玄的脸,叫他别这样睡过去。


我是师青玄,师青玄!到了什么劳什子京城,别忘了我。师青玄紧紧圈住他的脖子,黏得贺玄发笑。他用清醒时绝不会有的语气哄师青玄,不忘了你,这辈子都不忘你。


下辈子呢?师青玄迷迷糊糊地问。贺玄的眼睛黯淡下去,颤动的烛光淹没入深不见底的黑,难做困兽之斗。


师青玄得不到回答也不恼,勾住贺玄的脖子往帐子里带。他雀啄一般吻过贺玄的嘴唇,细细地覆盖,交缠。散落长发在贺玄身侧蔓延开,睫毛近在咫尺地忽闪。他说,贺玄,我们成亲吧。


贺玄拿他没办法。谁让师青玄今夜太像新嫁娘,自己喝了合卺酒,剪了红烛光。他若不把酒奉陪,对不住短掉的半截烛花,也对不住师青玄的花钿红妆。


解裙带的时候贺玄顿了顿,凑到师青玄耳边说,你还是化回平时的样子吧。



6


其实师青玄的曲儿还有两句:市灯昏。二八佳人新倚门。他也将无穷无尽地等,风不来等风,雨不来等雨,桃花败了等桃花再开。


回京那天,桃花正好开败了一轮。年轻的状元郎骑着他枣红的骏马,踏过一路心碎的桃花。风花雪月随马去,残红碎月逐尘来。天地来去自由,只有风说着绵长而秘密的情话。


贺玄回京那天,妙儿出嫁。嫁的镇长老李家次子,在下一年考中了状元。


贺清暂时寄养在隔壁王婶家,等贺玄安顿下来,就把小姑娘接过去。毕竟偌大一个府邸,不会再有女主人了。



7


风雪满袖。


妇人推开庙门,头发因逃荒颠簸散落满脸,眼睛却亮得吓人。她把襁褓塞进瘦小的儿子怀里,跪在那个破旧的蒲团上,抬手挽一个简单的髻。蹭去颊上混杂灰泥的泪和汗,妇人一口气嗑了三个响头,而后一直起身,磕头……至满额是血。她双手合于胸前,费力调动周身每一寸骨头,用挨了四天饿的一个人全部的气力说,信女愿把全家运气加在我儿贺玄的命格上,往后的劫难波折,就让我们受吧。水师大人在上。


入木三分的跋扈神像倏地一亮,就算作应允。


三人相拥取暖,所幸小庙虽破,尚可挡风。直到傍晚,男人终于找回来一碗糠,欢天喜地地支起小锅。一家人聚在若石火风灯的微光前,享受着苟延残喘的一点温馨。女人揉揉男孩脏兮兮的发顶,问他,什么时候讨个媳妇回来给妈瞧瞧?


男孩舔净碗底沾的糠,望向在破庙中荧荧有光的温柔神像。他低下了头,他觉得肆无忌惮直视那位神是对她的亵渎。一腔滚烫的心思是何等大不敬,但他还是说出了口。他说,我将来要娶风师娘娘,我要给她研胭脂,贴花黄,铺遍十里红妆。他默念的声音跟多年后的状元郎渐渐重合:


我不信神佛,可我信奉你。



END.


青玄的曲儿来自一个近代诗人秦鸿的《忆王孙》,鉴于玄幻背景就直接拿来用了。祝大家新年快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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